小院门扇吱的一响,武场中的少年一多半住手不练,眼光一齐回注在杨露蝉身上。那个四十多岁的武师也很错愕的,收刀转脸道:“你找谁?”
杨露蝉这才觉得自己鲁莽了,忙拱手道:“打搅,打搅!
我是店里的客人。……”教师上眼下眼看了看杨露蝉,虽是二十多岁,却只像十七八的大孩子。教师道:“哦,你是几号的客人?一更多天了,你有什么事?”又向门扇瞥了一眼,对一群少年说道:“你们谁又把门开开了?没告诉你们嘛,练的时候,务必闩上?”一个少年说道:“老师!是我刚才出去解小溲,忘了上闩了。”这武场中的师徒十余人,神色都很难看。
杨露蝉不禁赧然,说道:“对不住,我是九号客人;夜里睡不着,听见你们练武了。一时好奇,贸然进来,不过是瞧瞧热闹。老师傅别过意,诸位请练吧。”
那教师又看了看杨露蝉,见他瘦小单弱,不像个踢场子的,遂转对弟子说:“他是店里的客人,年纪轻,外行,不懂规矩,你们练你们的吧。”那一班少年,有的照样练起来,仍有两个人还是悻悻的打量露蝉。
杨露蝉到此,退既不能,留又无味,脸上露出窘态。那个教师倒把露蝉叫到里面,向露蝉说道:“听你的口音,好像黄河以北的,没领教你贵姓?”露蝉道:“我是直隶广平府的,姓杨,请教老师傅贵姓?”教师道:“在下姓穆,名叫穆鸿方;这个小店,就是我开的。在下自幼好练武,没有遇着名师,什么功夫也没有。不过乡邻亲友们全知道我好这两下子,硬撺掇我立这个场子。我这些徒弟也都没有外人,不是我们教门老表(即伊斯兰教),就是靠近朋友的子侄;我教的对不对,都有个包涵。好在他们也就是为练个结实身子,也没打算借习武成名,若不然我也不敢耽误他们。我早跟他们说过,我这个场子只要是有人一踢,准散。”他说到这里,向露蝉微微笑道:“我讨个大说,老弟你这么冒然一闯,我们真全疑心你是踢场子来的。这一说明,你又是我店里的客人,我穆鸿方更不能说别的了。我说句教老弟你不爱听的话吧,常出门在外,可要谨慎一点。把式场子是交朋友的地方,也是惹是非的所在,不打算下场子,趁早别往这里来。即或是你也会武,打算拿武学访道;试问既铺着场子,在这里教着一班徒弟,若是输给人家了,请想还能立脚不能?所以教场子的老师,一遇上有串场子的,那就是他拼生死的日子到了。但是不会武术的,难道就不能往把式场子来吗?也不尽然,一样也能来。像老弟你是这店里的客人,晚上心里闷得慌,又爱看练武的,可以先找店里伙计问问他,谁铺的场子;教他领你来,那不就没包涵了吗!老弟你可别怪我饶舌,因为少年气盛,若我不在这里,这班徒弟们倘若嘴里有个一言半语不周到,老弟你是听不听呢?说了半天,老弟你既喜爱这个,多少是会两手。天下武术是一家,万朵桃花一树生,你会什么,练两下,这也不算你踢场子。”他说着,将手一拱道:“请下来,练两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