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些夏天的午后,伊丽莎白和医生在诊所里不仅聊他们的生活,也聊着别人的生活。有时,医生会迸出几句富有哲理的警句格言,然后被自己逗笑。时不时地,在一段沉默之后,有人说了一个词语,或是话中有话,形成了奇怪的自嘲,有时愿望转化成了欲望,有时梦想本已奄奄一息,忽然之间燃起了熊熊烈火。大多数时候,说话的是女人。她自顾自说着,并不朝他看。
旅馆的女主人每一次来,说话都比上一次要舒展自如一点。她和他聊上一两个钟头,走下楼梯,来到主街上,感觉百无聊赖的日子焕然一新,又充满了活力,走路都变得跟个少女似的。可是,当她回到家里,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,夜色又落了下来;旅馆餐厅的女佣端来了晚餐,她碰也不碰,任由饭菜在托盘里变冷。她的心思早已跑远,回忆少女时代的自己多么渴望探险,以及到了可以探险的年纪时,那些搂着她的男人的臂弯。有一个恋人她记得最清楚,每当他激动起来便会呼喊她百次千次,发狂似的说着同一句话:“我亲爱的!我亲爱的!我最可爱最亲爱的!”这些话所象征的东西,正是她心目中的生活应该有的。
在破旧的小旅馆的房间里,病恹恹的女主人掩面而泣,头一前一后地晃,耳朵里回响着唯一的朋友瑞菲医生说过的话:“爱就像一阵风,在漆黑的夜晚吹动树底下的草。爱情就是暧昧的,是生活中神圣的意外。若你非要弄个分明,搞个清楚,非要住到吹拂着轻柔晚风的树下面去,那么你只会早些收获令人失望的炎炎白昼;那刚因为亲吻而炽热、柔软的嘴唇,会覆上马车经过时扬起的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