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大家吃完了饭,两个丫鬟用长茶盘儿送上漱口水来。张老摆了摆手,说:"不要。"因叫这女孩儿道:"你倒是揭起炕毡子来,把那席篾儿给我撅一根来罢!"柳条儿一时摸不着头脑。公子说:"拿牙签儿来。"柳条儿才连忙拿过两张双折儿手纸,上面托着根柳木牙签儿,张老剔了会子牙。又从腰里拉下一条没撬边儿大长的白布手巾来擦了擦嘴,又喝了两口茶,便站起来道:"姑爷、两位姑奶奶费心,我吃也吃了,喝也喝了,可得到前头招护招护去了。"公子道:"晌午还预备着果子呢。"张老道:"姑爷,你知道的,我不会喝酒,又不吃那些零碎东西。再说今日亲家老爷太太都不在家,他们伴儿们倒跟了好几个去,在家里的呢,也熬了这么几天了,谁不偷空儿歇歇儿。我帮他们前头照应着去。"说着,便出去了。公子一直送出二门方回。
这里张太太吃了一袋烟,也忙着要走。何小姐道:"妈,可忙甚么呢?没事就在这里坐一天,说说话儿不好!"她道:"喂!姑奶奶,你婆婆托付了我会子,咱把人家舅太太一个人儿丢了,不是话!再说她晚上还给我弄下吃的了,我更不会吃那些果子呀酒的呀。你们自家吃罢。"说着,自己攥上烟袋荷包绸子也去了。他三个跟到上房,只见舅太太吃完了饭,正看着老婆子们那里拌锯末子扫地。见了张太太站起来,道:"偏了我们了,赴了女儿的席来了。"张太太道:"可吃饱咧,斋也开咧。我们姑奶奶这就不用惦记着咧!"舅太太便让她姐妹两个也坐下,因和公子道:"这里不要你,你去罢!"公子正一心的事由儿,想着回家,便答应了一声,笑着先走了。这里姐妹两个,便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。那个大丫头长姐儿便从柳条儿手里接过烟袋荷包来,给张姑娘装了袋烟,回身又给何小姐倒过碗茶来。何小姐连日见这个丫头,在婆婆跟前十分得用,便欠了欠身说:"长姐姐,你叫她们倒罢。"随即站起来同张姑娘走到排插儿背后,一长一短的和她说话儿。因见她是个旗装,却又有些外路口音,问了问,方知她爹娘是贵州苗人的叛党,老祖太爷手里的分赏功臣为奴的罪人,她爹娘到这里才养的她。她从小儿便陪着公子一处玩耍,到了十二岁,太太才叫上来的。何小姐见她说话儿干净,性情儿柔和,从此便待她十分亲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