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尘算起来是师娘的远房外甥女。家里孩子太多,实在养不活了,正要插了草标往外头卖,被沈先生知道了,买了过来。小女孩初来的时候,第一顿吃了三个大馒头,噎得直翻白眼,头发还发黄呢,皮肤也黄黄的,像株长在石头缝里的小草,谁用力一扯就完了。
曲尘这个名字也是沈先生重新取的,借的是“碗转曲尘花”的诗句。沈先生对曲尘也是不错的。除了香料与香食,雪信有什么,曲尘也有什么,雪信吃什么,曲尘也吃什么。雪信用兰汤洗澡,曲尘用羊乳洗澡。
不过,终究还是不一样的。如果东西只有一件,雪信想要,沈先生只会给雪信;雪信犯错别人替她挨打,而曲尘偷吃一口肉也要被打手心。
沈先生很关注曲尘的成长,只要曲尘的样子有一点朝着他不满意的方向去了,他就会干预。个子长成以后,曲尘就再没吃过饱饭,唯恐她丰盈起来,失去了弱柳扶风的体态。曲尘越长越像锦书,可沈先生还是不满意,嫌她的眼睛不像,那凤眼的内眼角勾得不够深,外眼梢扬得不够舒展,干脆拿银刀给她划开又用银针缝了几针,创口养好后,曲尘便与锦书没什么两样了。那时候,曲尘才十六岁。
从小就被装在一个模子里压抑着生长,曲尘柔弱顺从的性格里难免掺入了些阴郁,她也用自己的方式逆反沈先生的桎梏。比如她会偷吃雪信的香料、米糕,会把雪信辛苦试制成的香丸拈几颗来,藏在鞋子里。这些雪信不是没察觉,只不过想曲尘已经活得那么难受,就不要再为这些小事挨罚了,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。反正沈先生给的那么多、那么好,吃不完用不尽,分给曲尘些也无不可。便是从那时起,曲尘养成了想要什么也不说,悄悄顺手牵羊的习惯。雪信的纵容也难辞其咎。